爱丽丝明白,在菲洛骑士心中,“骑士”这个词有着一些很特别的含义,代表着的是一整套行事准则。菲洛骑士一生都在坚守这些准则,此时,他希望这些准则能够传递下去。
这话有点太像是永诀,爱丽丝拼命睁大眼睛,免得落下泪水。
她明白菲洛骑士对她的期待,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可能成为菲洛骑士那样一个人,但她知道,此时此刻,她必须答应他。
“是。”她说,“我记住了。”
菲洛骑士看着她,发自内心地向她微笑。
然后他戴上了头盔,那温柔的笑容被头盔遮住看不见了,但爱丽丝仍能透过头盔面罩的孔隙看见他的眼睛,那眼神如此坚定,从未曾有过犹疑。
比赛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爱丽丝抿抿唇,没有再说别的,调转马头回到赛场的另一头,接过助手递给她的木制长矛,开始准备冲刺。
这一场比赛,她需要全力施为。
爱丽丝明白,菲洛骑士不想要别人怜悯,也不会要别人施舍的胜利。如果她不能在这里使出她的最佳水准,那就是对菲洛骑士的侮辱。所以,当裁判发出冲锋的信号时,她手持木制的长矛向他冲过去,使出用尽全力的一击。
与此同时,菲洛骑士也策马向她冲来,他的身姿依然挺拔,每一个姿势都如教科书上的示范般完美,他的躯体被包裹在盔甲之中,让人看不见他的病弱。当爱丽丝的矛尖击中他的时候,他也击中了爱丽丝:菲洛骑士的木矛穿过爱丽丝铠甲的缝隙,刺伤了她的肩膀。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他们的视线彼此交错,爱丽丝再一次透过头盔的面罩看到菲洛骑士的眼睛,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最后的愿望:
菲洛骑士想要在战斗之中死去。
这最后的祈愿如火焰一样燃烧着,那一瞬间,爱丽丝感到自己理解了眼前这个老人的一切。他的灵魂如火一样洁净,也像火一样强大,不能容忍自己被收束在一具已经衰弱了的躯壳之中。那一瞬间,爱丽丝看见他迸发出令人吃惊的生命力,耀眼得让人几乎无法直视,有那么一会儿,爱丽丝以为自己此前的想法错了,他的生命力会支撑他继续活下去。但下一秒钟,老骑士像是一块岩石一样从马上跌落下去,倒在地上不动了。
护理员和梅瑞狄斯夫人都跑过来围着他,摘下他的头盔,徒劳地掰开他的嘴唇给他喂魔药。可那珍贵的药液却从他的嘴角流出去,魔药已经对他不再有用,一代传奇陨落了。
裁判大声宣布着爱丽丝的胜利,观众席上上坐着的人大部分还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同时传出欢呼与叹息,好像在把传奇的冠冕从旧的英雄头上摘下,戴到新的人头上。然而爱丽丝却无心去庆祝她的胜利,她骑在马上,眼睛紧紧地盯着菲洛骑士的躯体,似乎盼望着他还能动一动。
抢救还在继续,护理员脱下他的铠甲,用力按压他的胸膛,往他的口中吹气。梅瑞狄斯夫人一次又一次地试着给他喂药,倒光了一整瓶珍贵的魔药也不觉得可惜,但是一切都没有用。死亡是一件不可逆的过程,当死神的阴影笼罩,即使是身为主君的暗夜之神也没有办法挽回。有着黑色羽毛的鸟儿开始在上空盘旋,而那与鸟儿同名的黑袍人,也已经出现在了赛场的旁边。
不知何时,女公爵站在了这里。
她看着这位可敬的骑士、她最好的朋友已经失去了心跳与呼吸。她之前已经哭过,所以此时没有再流泪,始终保持着一位主君应有的风度。
“为菲洛骑士选择最好的棺木,三日后举行葬礼。”女公爵向“乌鸦”下达了指令,“将他葬在云霰城堡后面的墓地里,让他与守护云霰城堡的英灵们共眠。”
“乌鸦”们向女公爵鞠躬,将菲洛骑士的躯体搬到一副担架上,然后给他盖了一块白布,遮住他的面孔和身体,将他抬走了。
“乌鸦”们抬着担架,迎着即将落山的太阳往前走,夕阳从他们前面照过来,让“乌鸦”们拖下长长的影子。
爱丽丝望着“乌鸦”们远去的背影,心里明白这过去的传奇此时是真的落幕了。
有个护理员叫爱丽丝下马来,以便让她包扎肩上的伤口。爱丽丝低头一看,才发现之前肩上被菲洛骑士刺出来的伤口已经把铠甲的肩部都染红了。她卸下甲胄,把肩膀搭在护理员手上。
护理员替她擦净血迹,敷上促进伤口愈合的药。当她拿起可以让伤口不留疤痕的魔药递给爱丽丝时,爱丽丝摇头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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